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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覺得死亡跟自己這麼靠近。深深的,深深的碰觸到了我的心。
接到消息的時候,我正好輪休,在很好的天氣裡,打著瞌睡。經理說有壞消息要跟我說,我一時慌了,想說該不會是自己給錯藥吃死人了吧?結果不是,我們一個真真正正老當益壯的同事,在玻利維亞的山上過世了。我放下電話,想起他曾經許諾過要帶我去的岩場、山徑,還說過哪天要到台灣來玩,眼淚不能遏止的拼命流。
Keith今年六十七歲,身體好的會讓很多年輕人慚愧,爬山攀岩游泳,每天還騎單車上下班。每次跟他還有他老婆去爬山,我都會羞愧到無地自容。體力倒是可以負荷,可是腿力卻不如兩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哪!ㄊㄝˋ腿的隔天,在藥局舉步維艱的同時,就會想著希望自己可以老的像他們這麼有精神。
攀岩社的人叫他做歐比王,白髮蒼蒼可是在岩壁上卻是敏捷無比,留著落腮鬍的他跟史恩康納利有幾分相似,四十年前從約克郡(Yorkshire)來到紐西蘭,說到道地的kiwi lifestyle,就是像他這樣吧!(請看Rock it to the moon 中間一段)
除了是個藥師,還是很成功的父親、祖父,是個鼓手,有很好的歌喉,吉他也彈的不錯;非常活躍的登山者,熱愛攀岩,也很喜歡釣魚,攝影也頗有一手。年輕的時候常跟孩子去衝浪,現在年紀大了總是帶孫子們去游泳露營;喜歡喝紅酒,食量不大可是也不太挑食。環遊世界的計劃才進行到一半,跟老婆Penny每年都會出國的一兩個月,不是純粹的看風景,一定都會有登山的行程。南歐、北美、喜馬拉雅山腳,都有他們的足跡。
Keith對於我,除了是工作上的榜樣(四十五年的工作經驗,其中有好幾十年都是醫院藥局的經理,還幫忙基督城、吉斯本的醫院建立了電腦系統,是個經驗豐富智力高超體力頑強的老頑童),是好朋友,也是生活上的夥伴。去攀岩,去爬山健行,去露營,我的手邊還有他借我的大背包、靴子、睡墊、攀岩的書,幾副快扣等等;午餐、工作的空檔可以從政治聊到文化,互相開對方惡劣可是沒有惡意的玩笑,可以很輕鬆的說話,不說中文的朋友當中,他是我最要好的夥伴。尤其是當自己命懸一線(就字面上的意義而言)的時候,只要他在繩子的另一端,我可以很放心的在岩壁上掙扎,沒有一絲恐懼。
這次的祕魯-玻利維亞之行,他們安排了兩個登山的行程,一個五天、一個四天,第一個走過印加帝國的遺跡,第二個,在玻利維亞的山間,卻成了他安眠的地方。
聽說,那天早上他非常的正常,沒有一絲的不適,午餐過後突然間跌坐在石頭上,說很不舒服,意識也開始模糊,手腳都不太能動;山徑上什麼也沒有,雖然是有嚮導、有專人背裝備,可是這樣的意外一時之間也無計可施。老婆Penny非常的機敏,把兩件外套從拉鍊的地方練在一起,加上長褲組了一個臨時擔架,可是蜿蜒的山徑不好走,只好讓比較強壯的當地人背著下山。一路上Penny還得扶著他的頭,因為他沒有什麼力氣了。
Penny說,他說過的最後兩句話,就是"好冷",還對著Penny說,"會沒事的",然後就沒了呼吸了。
快到村落的時候,卻又碰巧遇上警察設的臨時哨,大家伙只好把他放下,把背包堆在屍體上迴避警察的詢問(這一切怎麼這麼像電影?),聽到的時候覺得難過又好笑,真不愧是Keith,連回家的路程,都得這麼的曲折。
雖然忍不住會想說,如果他是在這裡發病(感覺起來像中風),或許,他現在還活的好好的;或許會失去行動能力、生活無法自理,可是會活得好好的。但是,他會安於那樣的生活嗎?
葬禮的時候,看到Penny、看到他的家人,我的眼淚就開始掉個不停;結束的時候攀岩社的大家舉著冰斧送他最後一程,我的手顫抖著,臉上的妝也花了。陽光下看見他的棺材竟然閃著金屬紫的光芒,我又哭又笑的,想著他不知道會怎麼想呢,這麼GAY的顏色。聽說,裡面的襯裡還有很多蕾絲花邊呢,是玻利維亞當地的流行吧!
葬禮之後的派對在大兒子家中舉行,我一下班就趕了過去(我們店關了兩個小時參加葬禮),大家鬧到很晚。他的其中一個媳婦對我說"Keith'd been talkin about you, he spoke highly of you"(他常常提起你,對你的評價很高);他的女兒跟我說"He would've treat you like another daughter"(他把你跟女兒一樣看待),我忍不住抱著她放聲大哭。之前壓抑的留著的眼淚都不算什麼。我很高興,並不是只有我單方面的把他當朋友。認識他是我的榮幸,雖然只有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很可惜不能跟他再熟稔一點。
關於他,有好多好多可以說的,可是淚流滿面的時候,卻只是哽咽。一直以來,我都是個外地人,喜歡這個地方,可是沒有什麼歸屬感,直到遇見了他;我一個人在異鄉工作,沒有家人朋友,卻很快樂。
那之後,我腦海裡常常想起他來上班的最後一天,牽著腳踏車帶著安全帽走出店門的時候,回頭對我說"Dont miss me too much!"(不要太想我)的樣子。怎麼可能不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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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慶幸,他出發前兩個禮拜,邀我跟他們夫婦一道上雪山的時候,我跟去了,變成了我們最後的回憶;他幫我檢查雪爪的時候、他教我怎麼用冰斧的時候,在山頂幫我拍照,一路上跟我介紹當地的歷史背景,爾後還特地帶我到國家公園的資訊中心。那天的文章還沒寫,相片還沒整理,卻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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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是歐比王,那麼我希望我自己可以是天行者。May the force be with h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