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之前,大學是登山社社員的三叔,常常會帶我們去爬山(在紐西蘭叫做tramping)。背著重重的裝備、自己的衣物睡袋,可能還得分擔點大家的糧食器材,一天走個八小時。天沒亮就得出發,然後在途中找個地方吃午餐,太陽下山前到扎營地,隔天亦是摸黑啟程,或者背個小包包攻頂、或者繼續下一段路程。
台灣有百座超越三千公尺的山峰,據說以登山為樂的人就該征服百岳。好比收集郵票一樣,攻下一座山頭,就在自己的收藏冊上多蓋了一個章。
我愛山多過水,可能是因為本身個性很容易感到焦躁吧!所以在山上總是覺得輕鬆很多,山可以給人平靜的感覺。我很享受在山上的感覺,即便沒有什麼娛樂、早早就得就寢,天沒亮就得出發(上山當然是得看看日出咩!),吃著簡單的泡麵為主的大雜燴,看看星星、聽大人說鬼故事,那樣的環境就是一種快樂。
我清楚記得第一次去登山的感覺,在滿山滿谷的杜鵑花中吃的那頓午餐。在那之前從來都不曉得大自然可以這麼美麗,被粉紅色的花海包圍著,我的心中滿滿的都是說不出的感動,像仙境一樣。
我記得走了一整天、快到排雲山莊前,那長而不見盡頭的階梯,讓腿已經酸得提不起力氣來的我差點落下淚來。
我記得在玉山主峰吹風的時候,覺得雲海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可是群山的壯闊讓我無法忘懷,尤其是在翻騰的雲海中若隱若現的東峰。
我記得山頂的于右任銅像(據說已經被移除了)。同行的大哥哥爬上他的肩頭的時候,我也想著什麼時候長大了,也要試試那站在”台灣最高處”的感覺。
之後,跟著家人攀爬過大大小小的山岳。我記得奇萊山谷裡的黑水塘山屋、成功碉堡、黑色奇萊的傳說;沒有雪的松雪樓、在草原上的小徑與家人同行、在乾涸的溪床上跟兄弟姐妹的嘻鬧,都是很溫暖而無可取代的回憶。我記得小鬼湖旁的那片芒草、巴冷的傳說當時模模糊糊,可是那比我還高的芒草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芒,是一幅美麗的景致;其他如墾丁的大霸山、谷關七雄之一的白冷山、還有很多很多,都是我成長過程的一部分。
上了高中之後我很少再有機會去接觸這些。即便是大學的時候,我也沒有參加任何運動社團;環境不熟悉是其一,懶惰是更重要的因素。
紐西蘭的人之熱愛戶外活動,大概是台灣人難以想像的。拿同事來說吧!孩子小的時候,就常常一家人五點就出門衝浪,然後七點回家洗澡換衣服,趕著各自上班上學;現在的幾個孩子各有各的興趣,大兒子除了攀岩還熱愛滑雪板,二兒子除了衝浪也是壁球好手,小女兒剛剛完成一個長跑加單車的兩項耐力賽。更不用說紐西蘭家庭夏天必備的野營活動、還有大大小小的登山行程,週末興起就上山走走吧;如果願意附近也有不到一個小時車程就可以到達的山徑;季節配合的話,到山中溪釣不錯,如果天氣很好,把小汽艇拖到海邊出航吹吹海風也不錯。冬天找個長點的週末上山去,看是要走雪山、攀冰岩、或是滑雪,任君選擇。
台灣的生活太過緊湊、都市太發達,常常使得我們名正言順的丟棄活動筋骨的時間。在台灣開車去山區不過三個小時,可是很多人擠不出這個時間來。交通是個問題、工作時數太長是個問題,更重要的是少了那份對於戶外活動的熱誠。
不得不承認紐西蘭的閒散生活的確寵壞了我。這裡得天獨厚的環境、還有固定的工時,勤勞點的話可以每天都去森林步道走走鍛鍊身體;不然出去慢跑或是騎腳踏車都不怕被車子排放的廢棄熏斃。因為沒有大城市那樣的聲色迷離、花花世界的各種誘惑(笑),反而可以讓人沉澱情緒、找到科技生活之外的閑逸與舒適。
星期五,我們順著一兩個星期前就擬好的計畫,戶外攀岩去!五點下班就火速換裝,早早整理好的背包上肩,三個小時的車程一路往岩場奔去;中途停下來吃個飯,到目的地的時候才九點。大伙於是高高興興的拿出紅酒白酒啤酒,配著薯片閒扯淡起來。隔天一早往岩場邁進,等到全身肌肉酸痛、皮開肉綻(在石頭上磨的)之後,兩點多打道回府,中途停下來喝杯咖啡吃吃下午茶,晚餐前就到家了,還有一個星期天可以好好休息,準備週一上班。
聽起來很趕嗎?其實不會,很充實、而且又不會太累人,對於朝九晚五上班族來說是很剛好的安排;早午餐前一天先準備好榖片牛奶三明治即可,出去到那樣的郊外吃喝何必太講究?
那天晚上我們一群有英、美、德、巴西、愛爾蘭人,上回還有捷克跟義大利人;有醫生、藥師、藥劑生、老師、電腦工程師、會計師,還有兩個背行者(通常都是學生);這種可以認識不同生活背景的人的機會,是我最愛的部份。紐西蘭的旅遊休閒設施做的非常的好,所有的城市都有野營的地方,不管你是有充裕的預算、或是打算以最少的開銷打發,絕對都有適合你的方案。誰說旅行一定要花大錢?沒有錢的時候有沒有錢的玩法,背行者的樂趣就在這裡。這趟週末之行只花了不到台幣九百,其中包括了分擔的油錢、吃、住、還有攀岩的場地費用。
台灣也是個美麗的地方,台灣的山區除了某些突兀的水泥建築之外,是美麗的而幽靜的。或許到哪裡去都是人擠人;或許小小的台灣已經沒有有"原始風味"的地方;或許台灣人八九點下班是正常、週末不上班是懶散。可是如果換個生活態度,在台灣也可以找到世外桃源。玉山的杜鵑花、奇萊的草原、小鬼湖的芒草、奧萬大的楓、阿里山的雲海、墾丁的星空等等......這些都是台灣知名,而且的確美不勝收的景觀。
紐西蘭也愈來愈多人拜倒在科技之下,愈來愈多人有家庭影院,愈來愈多人懶得吃過晚餐出門走走。
"That's even better, they can stay at their little boxes with their fancy gadgets, and leave more space outdoor for us!"藥師凱斯如是說。
(那正好,他們可以把自己關在那些有高科技配備的家中,然後把外面的空間留給我們。)
我不介意有個七點一聲道、一百吋投影屏幕的家庭影院,天氣不好的時候沒有什麼比得過窩在家裡就可以看場聲色俱全的電影了。可是我更不想錯過每個可以活絡筋骨、嘗試新事物的機會,讓我感謝自己完好的四肢,並且更加珍惜所擁有的一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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